口腔領域耗材全面集采后， 機構、診所、企業的壓力與機遇｜一線調研

口腔治療領域的高消費時代或將宣告結束。

日前，四川省藥械招標采購服務中心于3月20日公示了《口腔牙冠競價掛網擬入圍結果》，結果顯示，此次競價掛網的產品單牙種植用全瓷牙冠擬入圍價格每顆在100元至655元不等，平均為327元。同時，浙江、山東、甘肅等省份陸續發文進行該領域的聯動。

事實上，此次“牙冠”降價是繼四川省于今年1月11日開展的“種植體”集采后的又一項口腔領域耗材價格治理。根據種植體集采結果，擬公布的集采價格平均降幅達55%左右，有進口一線品牌的價格降至2000元/顆以內。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通過集采將口腔高值耗材的價格降下來，減輕老百姓醫療負擔，這一定是未來的大趨勢。”中國非公立醫療機構協會口腔分會執行副會長袁學鋒教授在接受第一財經采時表示，也因此，無論是公立口腔醫院，還是民營口腔機構，需要進一步降低預期，不能再追求高客單價，而是要做經營方向和思路上的轉變。

口腔耗材價格治理，講究會對相關診所、企業，以及百姓的口腔醫療服務帶來怎樣的影響？

“口腔科”具獨立屬性

一方面，口腔消費場景已逐步成熟，并有上升趨勢。浙商證券研報顯示，2020年，我國居民種植牙數量約為406萬顆，2016年～2020年的復合增速為30%；正畸數量約為325萬人，2016～2020年的復合增速為12.1%。

另一方面，業內人士分析認為，種植、修復、正畸三項的收入規模總和占比超六成，根管治療、牙周保護的需求將逐步遞增，當口腔高值耗材的降價、集采已成為必然，診所、企業亟需進行戰略調整。

中華口腔醫學會民營口腔醫療分會副主委、青島市民營口腔協會會長王聿明告訴記者，一次種植牙治療由耗材費（種植體、牙冠）、醫技費（醫護人員的勞動技術）和綜合檢查費（化驗、CT影像）這三部分組成，“耗材降價、集采后，居民的支出將大幅度減少。”

按照四川省已經公布的收費標準，如果居民選擇最高中標價格的“德國3M Deutschland GmbH”全瓷冠，口腔門診可以收取989元（冠置入服務費）+655元（牙冠耗材費）=1644元/顆；如果居民選擇最低中標價格的“成都宜隆義齒有限公司”的全瓷冠，口腔門診可收取989元（冠置入服務費）+100元（牙冠耗材費）=1089元，這和以往3000～6000元/顆全瓷冠的收費相比，降價幅度超過七成。

圖為種植體、牙冠、基臺等口腔耗材。來源：新華社

一位口腔領域資深人士表示，隨著作為口腔主要收入來源的種植體、牙冠收費標準的大幅下降，降價趨勢或將向正畸延伸；這對一家以種植、修復為主要收入來源的口腔診所將會產生巨大影響，而牙科醫生在同一項目上單位時間內的收入也會明顯減少。

口腔耗材的集采有何獨特屬性？王聿明向記者解釋，從民營診所來看，一方面，口腔科是一個較為特殊的領域，與其他科室相比，其專業度、獨立性特別強；正因如此，開設開私人診所最多的不是婦科、兒科、眼科，而是牙科醫生。

另一方面，口腔科也不像內科（病人治療需聯動或輔助其他科室），其他如美容、耳鼻喉等領域也有這樣的獨立屬性；進一步看，不論是種植、修復還是正畸，口腔科所需要的操作人員基本在1～2位牙科醫生、加上1～2位助理就可以操作和營業了。

但從公立醫院來看，王聿明進一步稱，其性質決定了其經營上的“旱澇保收”，但公立醫院在宣教、帶教方面做得好些。口腔耗材的集采，對公立醫院影響最大的可能就是種植牙醫生，他們的收入、績效都會降低。

記者多方了解到，除浙江、山東、甘肅等在一周內陸續發布了口腔種植體、牙冠的競價聯動文件外，上海各醫療機構也將從4月20日起執行此前發布的《關于規范調整本市口腔種植類醫療服務項目價格的通知》中的具體內容。

上海一家公立醫療機構口腔科室負責人告訴記者，口腔耗材領域的集采對種植科、修復科有較大影響，暫未受到集采政策調控的正畸領域可能會成為下一步的重點，因為正畸中的耗材占比也較高，“至于耗材占比較低、治療費占比較高的牙體牙髓科和外科也可能會成為下一個重點，還沒有定論。”

該負責人也同時表示，種植體、牙冠耗占比高，是長期以來種植治療價格的重要原因，集采、降價后，總體治療費也會大幅下降，“但后續，口腔醫生的薪酬、激勵也是價格治理的重要部分，這一部分的調控重點應該聚焦醫療服務的技術難度、創新技術開展等。”

廠家、診所將迎巨大變革

口腔耗材的集采、降價下，對廠家、診所帶來哪些變革？

“我們自主研發的種植體進入了此次的集采，這對我們企業來說其實是很大的機遇，盡管有一些降價，但是未來市場的量會大很多。” 廣東中科安齒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創始人兼總工程師陳賢帥告訴記者，而另一家外資廠家也向記者表示，“在國內的口腔耗材布局還是要跟著全球戰略走，包括要去判斷國內是否有該耗材相關的廠房、注冊資源等去做支持。

對于國產替代趨勢，王聿明則表示，質量安全上，種植體（由于要植入體內）的產品上市觀察周期在10～30年不等，目前國產廠家的種植體在性能、可控性上都很成熟了，國產、歐系的一線種植體之間差價也只有1000元～2000元/顆。

創新技術上，王聿明則認為，未來，微創種植將成為一個全新領域，比如我們病人不需要像之前那樣經歷牙齦切開、取模等流程，而是可以在1天內完成種植和修復，包括進行定位、輔助掃描等，做到當天種植當天回家，“而這就需要一些精密的成像、導航等數字化設備來支持。”

上述公立醫療機構口腔科室負責人則表示，隨著牙齒缺失后種植技術的普及，其實反向也會催生牙體保存的概念，以及牙周組織的保護等，“因此，相關領域的新技術值得探索，這包括：是牙周組織再生術（軟硬組織增量）；微創根尖切除術；微創拔牙、無痛拔牙領域的創新醫療器械等。”

此外，據記者了解，在此前的疫情期間，部分民營口腔機構已經存在一定程度的虧損。而由于種植牙的收費占總營收的比例在40%～50%，種植體耗材50%～70%的降價將使得民營口腔診所在整體收入上下降兩成。

“種植體、牙冠降價后，實際上許多民營口腔機構的醫生都很迷茫。這一方面由于（診所）大家都處于營收相對平衡的狀態，一旦口腔耗材全面集采的話，勢必會帶來虧損。”作為民營口腔機構的管理者，王聿明也建議，首先，民營診所還是要從醫療專業的角度將服務、技術做好，以此來贏得更多病人的信任。其次，業務上向牙周和根管治療方向去轉型，“一些本身難度較大、風險較高且投入產出比也不高的項目診所會更謹慎，回歸到根管治療、預防保健上去。”

王聿明還稱，從不同國家情況看，基礎牙齒治療在歐洲國家是可以醫保報銷的，美國則涉由商業牙科保險來支付，其種植牙花費一般是在購買500美元保險的基礎上報銷2000美元，韓國則是60歲以上的居民可以免費種植牙1～2顆，“國內一些城市已經對種植牙進行醫保統籌，我認為，一些具有治療功能的服務可能會納入醫保，但服務性、功能性較強的如洗牙，或者涉及到美學美觀的如矯正等則不太適合納入。”

圖為一名牙科醫生正在進行口腔治療。

另據記者發現，在種植牙、牙冠集采前，社會資本已經大量進入口腔領域，一些連鎖性的布局產生，口腔診療服務規模迅速擴張，但集采后，尤其是連鎖性質的口腔機構存活概率會很低。

為此，業內人士稱，民營口腔機構的擴張，因為這需要大量的門診量來支撐，他們要做的事踏踏實實練好技術、做好服務，以此吸引更多的客戶，作為牙科醫生，還是要以醫療服務和技術為主。

價格、服務綜合治理

事實上，在2022年9月發布的綱領性文件《國家醫療保障局關于開展口腔種植醫療服務收費和耗材價格專項治理的通知》的解讀稱，口腔種植收費貴，是因為涉及到種植體系統、種植牙牙冠，以及相應的檢查設計、種植手術等一系列費用問題，需要針對各個環節、各類耗材和服務的使用特點分類施策、綜合治理、全面覆蓋。

“回歸到口腔醫療的本質，最重要的是醫療服務而不是商業行為。”袁學鋒曾是一名公立口腔醫院的管理者，在他看來，口腔醫療的高質量發展主要體現在質量、服務、技術三個層面上，口腔高值耗材集采后價格、服務效能等需要綜合治理、精細化管理。

為此，袁學鋒認為，無論是公立口腔醫院、還是民營口腔機構，隨著醫療收費價格的調整，牙科醫生的績效就不能再是僅僅和收費掛鉤，“我們要改變思路，建立起一套精細化的績效管理方案，要綜合考慮口外、種植、修復、正畸、牙周、牙體牙髓等不同專科領域牙科醫生的權益，要和工作數量、醫療質量、技術難易度、患者滿意度、科研創新能力等指標掛鉤起來，綜合體現牙科醫生的績效。”

袁學鋒對記者舉例，比如，潔牙、牙周治療這類醫療服務，患者多、工作量大但收費不高，遠不如種植、正畸，但長遠看，臨床意義和社會價值不可小視；再如，根管治療這項醫療服務，復雜性根管的治療難度都很高，因此，對牙科醫生做根管治療的技術要求也并不亞于種植牙。因此，對牙科醫生的績效考核，不能僅僅看收費多少。

“民營口腔機構面對國家政策調整，一方面，應該重視提供基礎性醫療服務，包括潔牙，牙周病、牙體牙髓炎，齲病的防治等。這部分基礎病人是大量的，將這部分病人服務好了，建立起了信任，他們中部分可能在后續轉化為你的修復、種植、正畸等等病人。另一方面，還應該重視口腔預防與科普宣教，一些民營口腔機構也已經開始做這方面投入，比如通過免費洗牙、口腔宣教來引流，也有的在做兒童齲病的預防。此外，對能保留的牙齒盡量不要拔，可以通過做根管治療、套冠等來方式保留患者自己的牙齒。”袁學鋒說。

記者還了解到，上海已經在一些區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設立標準化的口腔防治中心，口腔病防治或將進一步下沉基層。

“與以往口腔門診追求高大上的概念不同的是，未來，社區口腔將成為口腔醫療服務的發力點。” 袁學鋒表示，從最基本的口腔健康觀念來看，首先要學會如何正確刷牙（而不是無效刷牙），做到每年2次口腔檢查、洗牙，甚至全生命周期口腔健康管理，這些都很重要，“由口腔問題（如牙周病，細菌感染等）引起的心血管疾病、腎病、糖尿病等全身性疾病存在一定風險，口腔病預防的三級網絡體系要真正體現防治結合、醫防融合，還需要進一步去完善、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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