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末,在上海舉行的第四屆NOWNESS天才計劃短片影展上,《一切近的都將遠去》成為最佳影片和生態關注榮譽雙料得主。
在來自全球13個國家和地區的524部參賽短片中,導演朱云逸用16mm膠片的拍攝,賦予影片一種朦朧而詩意的質感。此前,該片連續入圍2022法國真實影展、美國想象科學電影節、BISFF華語競賽單元,又在金馬影展和東京Image Forum影展上展映。
在法國學了四年當代藝術,朱云逸沒想到,一部意外拍攝的短片,竟讓他收獲導演身份,并在國際上獲得諸多關注。
(資料圖片)
“細膩的感官漫游,影像質感細膩,觸動心弦的創作”,是NOWNESS天才計劃評委對這部時長22分鐘的短片的評語。該片所獲得的一切,遠超朱云逸的設想。正如他拍攝該片時所經歷的意外一樣,超出了計劃。
孤獨和喪失
朱云逸最初的計劃,是回國拍攝一部朋友小辛的紀錄片。
小辛是朱云逸少年時一起學畫的朋友,兩人都學了十幾年繪畫,一起備考美術學院。朱云逸考上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讀雕塑系,小辛也考上中央戲劇學院的舞臺燈光系。
他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跟小辛出去喝酒,在中央美術學院旁邊的一家餐廳,小辛忽然認真地說,他以后會失明。朱云逸以為這是一個玩笑,甚至小辛自己當時也不太相信。之后幾年,小辛自己開畫室,賺生活費和治病的錢。但由于經濟條件的原因,治療不及時,考上中戲的第二年就嚴重惡化,只能退學。
朋友的經歷在朱云逸內心埋藏多年。2017年夏天,朱云逸從法國回國,陪小辛去了北京,參觀了一些他失明之前常去的地方,用一臺小DV隨手記錄了一些影像。回到法國,他以小辛畫的最后一幅靜物為線索,結合當時拍的影像和對他的采訪做了一個系列的裝置作品。2022年,該作品被選中參加了在法國蒙彼利埃舉行的Art Press青年藝術家雙年展。
2020年11月,他籌備好一切,準備回國拍一部小辛的紀錄片。但他臨登機前,被查出感染新冠,所有計劃取消。
他被迫隔離在公寓,每天咳嗽、吃藥、發呆,對著一扇狹小的窗戶望向外面的世界。那是日復一日毫無變化的生活狀態,什么也做不了,無奈、孤獨和憂郁,各種情緒毫無防備地襲來。
“在我隔離期間有很多的情緒,孤獨、悲傷、難過。我想,小辛曾經也是這樣。”朱云逸告訴第一財經,一邊對抗病毒,一邊感受到嗅覺和味覺的喪失。那一刻,他覺得自己跟小辛之間的某些感受被打通了。
“最孤獨的時候,就是得知舅舅去世之后的那幾天。如果沒有得新冠,2020年12月14日那天,我是在中國的。最遠的距離可能就是兩個親密的人永遠不會相見。”他說,這種無比強烈的孤獨感和距離感,迫使他拍一部關于盲人如何世界感知的短片。
可觸摸的真實
2021年,在法國疫情還很嚴重的時候,朱云逸開啟了短片拍攝計劃。
一開始并不順利,幾家巴黎盲人公寓和學校都婉拒了拍攝。制片人幫他聯絡到里爾的盲人學校,他們獲得了一整天的拍攝時間。
“盲人的世界是無法用圖像來表達的。”朱云逸說,他選擇用16mm膠片來拍攝,是想要達到那種介于虛幻與真實、紀實與幻覺之間的畫面。在清華美院雕塑系時,他就對材料有著敏感性,“觸覺”也成為他后來作品中的一個關鍵元素。
對被拍攝的盲童來說,他們可以在拍攝過程中用手去觸摸膠片。手就是盲人的眼睛,借助觸摸,孩子們知道攝影師正在做什么。膠片拍攝的過程,也與“觸摸”息息相關,無論是換膠片時需要使用的暗袋、在暗室里沖洗膠片時的手工操作,都必須像盲人一樣用手去觸摸和感知,才能獲得最終的圖像。這也是對盲人認知世界的方式的呼應。
“電影可能跟雕塑、裝置和繪畫一樣,是我根據內容選擇的一個合適的表達載體。”朱云逸說,他在2016年前往法國北加萊公立高等美術學院就讀當代藝術專業,2020年又在歐洲最重要的當代視聽藝術創作中心和高等藝術研究院Le Fresnoy就讀。這些經歷,都給他的藝術創作帶來跨學科的實驗性。
他與法國攝影師一起合作,拍下盲人孩童們玩耍一天的片段,孩子們的活潑和積極,給朱云逸很多觸動,盡管電影圖像對他們沒有什么意義,但通過觸摸,孩子們真實地參與到電影拍攝中。
小辛曾跟他說,想帶母親一起看大海,看海邊的黃昏。朱云逸在電影中實現了小辛的心愿,他與攝影師去往法國北部一個叫“Petit blanc nez”的海灘。在鏡頭里,黃昏中的大海呈現出迷蒙的光影,陽光一點點消失,有點像是小辛視覺一點點喪失的過程。
為電影取片名時,朱云逸想到作家博爾赫斯書中的一段話,作家曾借用歌德的詩歌“一切近的東西都將遠去”來為自己的文章結尾,并以黃昏比喻他緩慢的失明過程。
“傍晚,離我們很近的東西已經離開我們的眼睛,就像視覺世界離開了我的眼睛一樣,也許是永遠。”博爾赫斯同樣是因眼疾而失明,他的這句話,成了影片的核心,也深刻呼應了《一切近的都將遠去》的片名。
“對我來說,黃昏的畫面有一種傷感、孤獨的情緒,它代表的是朋友小辛視力逐漸消失的過程,是我親愛的舅舅的遠去,我也會想到我92歲的爺爺,我很怕他會離我而去。”
從“盲”的主題,通向遼闊
“我一直覺得,就算再細小的事情,最后也能通向最遼闊的地方。”在《一切近的都將遠去》獲得諸多贊譽時,朱云逸說,他只是一個沒有任何電影經驗的新人,正因為朋友小辛愿意毫無保留地分享自己的經歷與感受,才有這部電影的根基。
在NOWNESS天才計劃里,像朱云逸這樣具有海外留學背景的青年導演大量涌現。在最終的獲獎導演名單中,全部來自留學生群體。最近一兩年在國際電影節上獲得較好成績的短片中,創作者也多有留學經歷,他們多元的學業背景,跨類型、無國界的表達,映照出當下年輕一代影像創作的趨勢。
談及自己的留學經歷,朱云逸說,他過去在中國接受的是傳統而寫實的技術功底,但到了法國學當代藝術,不再教技術,而是強調觀念如何去表達,讓他更開放地表達藝術。
他在Le Fresnoy國家當代藝術研究院學習兩年,“那是一個非常多元化的創作環境,我接觸到了很多不同的學科和文化背景的藝術家和科學家。”
該學院創立的目的就是將建筑、藝術、舞蹈、科學等不同學科融合起來,每年邀請不同領域的頂級藝術家來教學,法國電影大師戈達爾、舞蹈家皮娜·鮑什、雕塑家理查德·迪肯都曾是研究院邀來的導師。
對他來說,拍攝短片跟做雕塑和裝置并沒有太大的不同,尤其在后疫情時代,短片不受場地限制的屬性,成為更多創作者的選擇。
在《一切近的都將遠去》中,有一段觸動人心的對話。朱云逸問一位盲人女孩,黑色對失明者來說是什么樣的,能不能描述她所感知的世界?女孩回答他,“真正的寂靜不存在,但真正的虛無是存在的,連黑暗都沒有”,“就像一個無盡的深淵”。
這句既有詩意又有力量感的回答,讓朱云逸久久回想。這些盲童究竟是如何認識視覺世界,如何建立與視覺世界的關系,又如何構建自己的“形象”。帶著這些疑問,他今年又回到盲童學校,拍攝了新片《另一面鏡子里的夢中之夢》,繼續用影像的方式,探尋關于“盲”的主題。盡管影像的局限性無法抵達,但他愿意盡力去描述和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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